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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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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自己死了, 才能斷絕傷害年年的念頭。

他不能再將人強擄回來,關起來或者殺掉。

現如今她說兩清了,不再怨恨了,這大抵就是兩個人最好的結局, 他若是活著, 這種罪惡的想法便會源源不斷的冒出頭。

鋒利的刃貼上了他的頸, 滲出鮮血來。

“無論是燕燕還是涼州王, 他都該高傲如青山不折腰。而不是患得患失, 看起來像個笑話。你的悲歡喜怒, 不該只系在我一個人身上。

還有很多的百姓在等著你。”

這是虞年年對他最後的忠告。

他記得曾經的自己, 睥睨高傲, 視一切宛如螻蟻, 就連戲弄都作為恩澤。即便知道虞年年死了, 他就算吐出多少血,也不肯在旁人面前展露半分脆弱。

卻在面對她的一瞬間潰不成軍, 將自己的尊嚴都放下,在她面前不斷落淚。

有人同他說, “情愛是最害人的東西。”

他現在一看, 的確是,它讓自己變得不像自己。

若是以往有人能勾起他的糾結和憤惱,他第一時間想的,絕對是將那個人殺掉,而不是自殺,以確保不會傷害她。

“殿下!”管家邁著短腿,像一團風一樣沖進來,額上汗津津的,手裏攥著一團絲帛。

“殿下, 急事!”

一進來卻被拿著刀抵在頸上的慕容澹驚了一跳。

慕容澹幽幽將刀放下,留下一條淺淺的血痕,看向管家,目光中的陰沈像是在說:若是沒重要的事情,我便殺了你。

管家毛骨悚然,忙跪下磕頭,“殿下,外面有個小童給了這個,說這是您想要的東西。”

說罷雙手將絲帛奉上。

慕容澹抿了抿唇,他想要的?他如今什麽都不想要!

誠如太妃說的,他現在就是個懦夫,是個自己不愉快要拉上天下跟著不愉快的懦夫。

“來人信誓旦旦說,您見了這東西,定然會滿意的。”管家抖著身子,執拗的將東西奉上。

心中跳的像是有一頭成年雄鹿亂撞,殿下如今是不要命了嗎?可不行啊!

“殿下,屬下已經加派人手,在晉陽附近尋找娘娘了,想必不用多日,人便能回來。”他忙想起來,安撫道。

慕容澹攥著刀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最後才無力的攤開,維持著平靜的語氣,“別找了,讓人都回來吧,放她走。”

放她想要的生活,他下地獄。

管家大為震驚。

虞年年在的這幾月裏,除卻被沈之昂刺激的發瘋的那一次,平日的改變是有目共睹的,不說真心假意,但的確寬仁許多,不會動不動就將人施以刑罰了。

尤其最近一個月,臉上的笑容多了許多。

白日裏勤勤懇懇處理公務,夜裏與娘娘琴瑟和鳴,習字彈琴。

他吊著的那顆心好不容易才放下,以為殿下走不上先王的老路,結果殊途同歸。

“殿下,您好歹看看這東西,萬一這是娘娘寫給您的,或者說不好聽的,她讓什麽人綁走了,寫來求救的。”

慕容澹將絲帛接了過來。

他清楚的知道,若是虞年年不主動想走,以涼州王府的防備,能有誰能將她擄走?即便是擄走了,怎麽能讓她心甘情願寫下卷案上的絲帛?

但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將那團皺皺巴巴的帛打開了。

飛速的掃過,那如游龍的一行字便入了眼裏。

他將手中匕首扔了,閉了閉眸。

良久,方才吐出兩個字,“很好。”

若說在見著這一團絲帛之前,他周身的氣壓是無形的悲戚,那現如今便化作有實質的憤怒。

管家不懂他到底怎麽了,也不敢輕易打擾,只能大氣不敢出一聲,等著慕容澹的吩咐。

“去將藥重新煎了,孤要吃藥。”慕容澹動了動也已經麻木的腿,起身,忍著酸痛,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他站起來的一瞬間,管家似乎又見到了那個尚且在涼州,未曾耽擱於兒女情長的涼州王。

桀驁不馴,睥睨英武。

“去查查,到底是誰將這東西送過來的。”他走前如是囑咐管家。

但不管怎麽說,殿下能鼓起鬥志就是好事,可千萬別將那匕首又架在自己頸上。

皇宮最高處的樓閣上,雖然不如摘星樓高大宏偉,卻也能將半座晉陽城收入眼底,秋風刮起萱女層層疊疊的衣袂,襯得她宛如九天玄女,像是下一刻便能乘風而去。

“夫人在看什麽?”虞寄白走過來,問她。

萱女尚在茫然中,下意識便回應他,“看下面的百姓。”

一個個慌慌張張,還有運輸屍體的人,每天都有人死去,鮮血染紅了整座晉陽城。

“憐憫了嗎?”

“不是,我只是想,我曾經也是從他們當中出來的,現如今卻能踐踏著他們的鮮血縱情享樂了。”

萱女揉揉自己的額頭,“所以那夜摘星樓的星星,都是紅色的。”

虞寄白目光中不達眼底的笑意摻了幾許悲戚,“摘星樓耗費萬金,這萬金修繕大壩,安置災民,的確是綽綽有餘。”

他頓了頓,繼續,“但我真的寧願你,一點兒人性都沒有了,縱情享樂到城破之時。”

萱女揉捏額頭的手忽然頓住,“晉陽城會破?你也預料到我的結局了?神官大人。”

那句“神官大人”頗有些嘲諷的意味。

虞寄白沒有否認,點點頭,卻不說話。

會死。

萱女沒再問。

兩個人靜靜站在閣樓上,看著城中惶惶不安的人。

她身上的香薰與虞寄白身上的香火氣糅雜成一團沈重卻靡麗腐敗的氣息。

像是這個岌岌可危的大梁王朝,宮中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外裏傾頹混沌暗無天日。

虞寄白本可以逍遙山水,等到壽命終止的時候,投身大海,運氣好的話,師傅說他說不定能成為一方海神。

但他到底沒有逃脫了凡人的七情六欲,他放不下虞年年,也放不下萱女。

一個雖然苦盡甘來,但苦楚頗多,他見不得她受苦,施以她痛苦的人卻輕而易舉能得到她的原諒。

一個有一息良知尚存,他也見不得她最後因為這點良知,萬箭穿心。

這是他的私心,他也有接濟蒼生的善心。

慕容澹連如何正確愛一個人都不會,過於以自我為中心,那他將來也不會成為一個好的君王。

虞寄白想用年年教會他,如何正確愛一個人,也如何以己推人,正確愛戴他的子民。

若是他實在學不會,那只學會如何愛年年一個人便行,然後讓年年牽制著他,讓他去善待天下人。

虞寄白若有心,這所有人都能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只是天道不允許,他的身體和理智也不允許。

直到夜幕沈沈下來,他將身上的氅衣解下來,披在她肩上,“還要看嗎?夜風起了。”

萱女才動動站得酸麻的腿,“沒看夠。”

虞寄白沈默了一會兒,“那我陪你。”

她沒再說話,算是一種默認。

……

虞年年的馬車一路走走停停,半個月後才到了距離終南山二十裏的一座小城。倒是奇怪,這半個月裏,根本沒聽說慕容澹派人來追的事兒,虞年年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子放下不少。

半個月裏算是邊走邊玩,沿路見識了許多不曾見識過的風光和風土人情。

只是流民到處都是,再繁華的地方,也透出幾分衰敗之氣。

李娘子不敢讓她多停留,每每出去,便要在她頭上蓋著一頂及腰的帷帽,遮住她的身段面容,“女郎記得在外要財不外露,如今世道亂,總有些心懷不軌的人,防不勝防。”

虞年年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她在外這半個月,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人間煙火,有善良的人,也有醜惡的人。她所處的這個世界,才第一次向她打開明媚又深不可測的一面,對她展露驚喜和未知,期待她去探尋。

“等到了終南山,咱們用什麽身份落腳?”虞年年忍不住開始思考今後的生活了,對其充滿期待。

李娘子將她帷帽戴穩,“嗯,女郎想用什麽身份?不若就父母雙亡的富商孤女?來那兒討生活的。”

虞年年搖搖頭,鼓了鼓塞,有幾分可愛靈動,“這樣不好,會有很多麻煩,要不我便是個寡婦吧,新婚丈夫死了,所以帶著全家老小去那兒討生活。我想開個琴坊,教人彈琵琶,若是個未婚的姑娘,他們大概會暗地裏議論我拋頭露面。”

李娘子搖搖頭,笑道,“不會,涼州風氣開放,即便是未婚姑娘當壚賣酒,也不會有人說什麽。甚至那裏的達官貴婦,還在府中養著許多男寵,跟自己的丈夫一樣。”

她又打趣,“以姑娘的品貌,就算是寡婦,也得讓求親的男兒踏破了門。”

虞年年驚詫的張大了嘴,問道,“真的嗎?還能明著養男人?”

晉陽雖然也有人養男寵,但那些夫人定要母家強勢,也只能暗地裏養,絕對不能放到明面兒上來。

李娘子點頭,“自然是真的,姑娘若是不想嫁人,便養幾個男寵作伴。涼州的小夥生的精神健碩又熱情,關鍵還會疼人,不妨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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